常在各大古典音樂討論版看到臺北市中山堂的音響效果很差,所以我從未鼓起勇氣去嘗試,要不是這場音樂會的曲目和獨奏家我超級喜歡,也不會硬著頭皮上。
實際聽過一次真的很慘烈,儘管這是北市交平常練習使用的場地,但中山堂的音響效果存在顯著的問題,主要集中在音質和音場方面,這更讓我佩服北市交在這種環境下還能持續進步,希望臺北音樂廳與圖書總館(音圖中心)的新建工程能盡快完成。
第一個問題是中山堂的音場不均勻,某些區域的聲音過於模糊,而另一些區域則過於尖銳,這使得聽眾的聽覺體驗不一致,這是因為中山堂的設計和結構當初就不是為了音樂會而設計,因此限制了聲音的傳播和反射,影響了整體的音響效果。
第二個是交響樂團的演出中,樂器之間的聲音難以區分,再加上鋼琴獨奏的話,出現明顯的前後分離感,我很少聽到鋼琴壓過管弦樂團的情況,而中山堂做到了,這使得音樂的層次感消失。
第三個問題是中山堂的舞台空間太窄,離左右牆壁以及背後天花板的距離和高度不夠,導致聲音反射速度太快,讓樂團音色變得很乾,再加上二樓座位區突出蓋過一樓座位區,讓聲音傳播時像是被水管壓縮,有些樂器的音色變得不太準確。
幸好這場的演出非常精采,掩蓋了部分場地的缺點,若未來還有臺北市中山堂的音樂會,我應該還是不會去聽吧,希望最少還是能借到國家音樂廳,不然真的對不起音樂家們,也苦了聽眾們的耳朵。
§§拉赫曼尼諾夫:C小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作品18
歐嘉.肯恩(Olga Kern)被譽為是這個世代最傑出的鋼琴家之一,以生動的舞臺風采、驚人的技巧與真摯的音樂性擄獲了聽眾與樂評家的心。
2001年時,她在范•克萊本國際鋼琴大賽(Van Cliburn International Piano Competition)中大放異彩,贏得了金牌,成為過去五十年來唯一一位奪冠的女性,從此開啟了她的演奏生涯。
因為這次音樂會去補了她決賽時的影片,讓我十分震撼,是我目前聽過最厲害的女性鋼琴家演出的拉三,這不禁讓我更期待這場音樂會的拉二。
今天聽完上半場音樂會中場休息時,偶然聽到台灣鋼琴家嚴俊傑老師與朋友的談話:「肯恩今天的演奏令人聯想到霍洛維茨」,而我也有這樣的感受,霍洛維茨以其強烈的情感表達和技術的高超精確度著稱,他的演奏常常充滿戲劇性和個人風格,這在拉赫曼尼諾夫的作品中尤為突出。肯恩在演奏拉二時,也展示了類似的特質,她的演奏充滿了紮實、深沉的指法與具穿透力、鋼刃般地聲響—儘管這在中山堂是個扣分項,但作品中的情感複雜性和深度都能傳達到觀眾的心裡,她的演奏不僅僅是對音符的精確再現,更是對音樂內在情感的深刻理解和表達。
肯恩能在拉赫曼尼諾夫的複雜樂句中找到平衡,精確地控制音量和節奏的變化,從而賦予音樂更多層次和色彩。在第一樂章開頭的鐘聲由獨奏鋼琴陣陣敲響,她的鋪陳動作很大,隨著音量越來越強,揭開全曲序幕。一開始的風格沉穩內斂,主題旋律時而浮現時而隱沒,時而激烈拉扯,時而憂鬱哭泣;而在樂團讓出給鋼琴獨奏的片段時,肯恩的鋼琴音色如水如冰,讓我幻想出俄羅斯的寒冷空氣,聽來令人著迷,回過神來,才發現忘了呼吸。
第二樂章由弦樂輕柔導引下,長笛和單簧管先後詠唱夜曲風格的甜美主題,此時鋼琴以分解和弦的形式擔任配角;隨後改由鋼琴彈奏主題,分解和弦則由單簧管和小提琴演奏。肯恩通過對音量的微妙調整和柔和的觸鍵,營造出一種寧靜而深邃的氛圍,這樂章是我認為拉赫曼尼諾夫寫得最美的一段旋律,每次聽到都會覺得很溫暖,跟第一樂章有著極大的反差。
第三樂章第一主題為詼諧的快板,士氣昂揚的進行曲朝氣勃發。中板的第二主題是此曲最著名的旋律。有趣的是,作曲家選擇在發展部處理的是第一主題素材,因此,再現部中,他將第一主題縮減到只剩八小節的全樂團合奏,而第二主題改由長笛和小提琴領銜奏響。肯恩蓄積了所有的爆發力都在這樂章展現出來,作為現代最具影響力的拉赫曼尼諾夫詮釋者之一,她在演奏中展現了對作曲家音樂語言的深刻理解,她能夠捕捉到拉赫曼尼諾夫音樂中的俄羅斯靈魂,並通過她的演奏將這種情感傳達給觀眾。樂章尾聲十分盛大,經一番情緒醞釀後,獨奏鋼琴以裝飾樂段帶出莊嚴雄渾的段落,高音木管和弦樂齊聲高唱第二主題、伴隨鋼琴豐厚的聲響;隨後大幅加速,鋼琴與樂團齊聲堅定鳴響,果決畫下句點。
今天這場音樂會中讓我聽到了充滿了激情和能量的拉二演奏,回顧2006年肯恩首度來台,與當時北市交藝術總監暨指揮李格悌(András Ligeti),演出柴科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也是大獲好評,此次則是睽違18年後的再度合作,肯恩強烈的個人風格和對音樂的深刻理解,為觀眾帶來了獨特而深刻的音樂體驗,她的演奏既是對過去偉大鋼琴家的致敬,也是對未來鋼琴演奏藝術的探索和創新。
§§柴可夫斯基:E小調第五號交響曲,作品64
柴可夫斯基第五號交響曲是作曲家作品中我最愛的之一(當然第四號和第六號我也很愛),這場音樂會在波蘭指揮家奈斯托洛維奇(Michał Nesterowicz)的棒下,讓我聽到了極富歌唱性的旋律。
下半場的交響樂雖然還是糊成一團,但整體展現了溫暖卻又鬱暗的音色。這部作品中大量使用了銅管樂器和低音弦樂器,營造出厚重而深沉的音響效果。而北市交在殷巴爾多年的調教下,銅管部門展現出很高的水準,加上穩定的弦樂器群,增強了作品的情感深度和戲劇張力。
第一樂章開頭的低音管和大提琴展示了深沉的哀傷和宿命感,而第二樂章則通過溫暖而動人的旋律表達了希望和渴望。第三樂章以其輕盈而充滿生氣的圓舞曲風格,為整部交響曲注入了一絲輕快與愉悅,然而這種愉悅中隱藏著不安和焦慮。最後,第四樂章在高潮迭起的音樂中將希望與絕望交織在一起,大規模的管弦樂合奏則帶來了震撼人心的力量與激情,最終在壯麗的結尾中達到情感的釋放。
指揮家奈斯托洛維奇以其充滿活力和表現力的指揮風格而聞名,他能夠從管弦樂團中汲取細緻入微的詮釋,並和樂團所有音樂家們建立牢固的聯繫,奈斯托洛維奇具有非凡的凝聚力和反應能力,特別注重結構清晰度和動態對比,詮釋常常突顯作品中潛在的情感流,使他的表演引人入勝且令人難忘,而我在他與北市交的交流之間感受到很多共鳴,難怪他很常來客席指揮,例如第二樂章的主題旋律,以大提琴和中提琴的柔美音色呈現,宛如一首深情的歌謠,感人至深,仿佛在訴說一個深情的故事。
柴可夫斯基第五號交響曲以其理性的結構、感性的情感表達、歌唱性的旋律以及溫暖陰鬱的特質,成為一部充滿矛盾與深度的傑作。全曲以一個反覆出現的「命運主題」貫穿始終,這個主題在各個樂章中反覆出現並進行變化,象徵著宿命論的陰影和對命運的抗爭。第五號交響曲不僅展現了柴可夫斯基卓越的作曲技巧,也揭示了他內心深處的情感世界和對命運的思考,在經歷人生巨變後,柴可夫斯基明白,他的性傾向是他人生無法改變的命運,他必須面對,人生才走得下去。這一份無可言喻的體驗,迴響在他的音樂中,特別是沒有文字的後期交響曲裡。第五號交響曲的盛大歡慶結束,或許反映了他對於克服命運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