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8日 星期四

梧桐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吶,中國古代傳說鳳凰「非梧桐不棲」,啊,真是有品味呢。
世上樹種那麼多,你卻獨愛梧桐?


梧桐雨處梧桐雨,無同語時無同語。


秋雨梧桐葉落時,
秋雨的淒涼,晚景的滄桑,
寂寞相思的無可告訴。

已經過去了一個秋冬、一個春夏,
梧桐的葉片還夾在腦中的細縫,
當秋風吹起,妳是不是會跟著飄落呢?


陣陣的冬雨,打落梧桐樹的葉片,
五掌狀的葉片,是不是妳的雙手?
旋轉、飄盪,如跳舞般的落下...
呀,握在手中卻又流失於指縫...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為何會飄入水中呢?
蕩漾出七彩的漣漪,波光粼粼,
向天際滑去。


春風帶來了新生命,
一顆一顆的種子落入土壤中,
經過了不知名的時間,
卻只有一顆成長茁壯,
壓過了其他小樹,
樹林之中,
唯一一顆的梧桐樹,
總是豎立在那。


一年半載的時間,
開花,
花開得很美麗,
魅惑動人,
樹根生長到土壤的深處,
牢牢的抓住大地。

已經切割不了了,
妳的根深蒂固...。


應該不會再常常見面了吧,
寒假過後便是高二下,
接著是高三,
雖然不願面對,
但是學測的列車仍向我們急駛而來...

我只能說聲謝謝,
只能抱持著回憶繼續邁出步伐...
至少我能說我真的愛過,
我不管妳的想法如何,
因為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只希望不會再遇見比妳更好的人...

鏡殺(下)

五、
  
他住在一個單間裡,在市區邊上。人們在市區擠不下了,就往邊上遷移,市區的邊上樓群林立,與市區不同的是,這裡尚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綠。

房間四周的牆上,掛滿了他的攝影作品,大部分是風景照。我呆在透明的防潮箱裡。白天屋裡沒有人,陽台上灑滿陽光,晾在那裡的黑色便裝短褲和白色T恤被風吹得左搖右擺。
  
「嘀噠嘀噠─」時鐘上的指針在沉悶地響著。
  
「鈴─鈴─」是電話在響。
  
「你好,我是風,現在我不在家,請留言。」咦?他叫風?
  
「嗨,我是舞彤,晚上不要鎖門,我會來。」電話答錄機裡傳來一串清脆的的女孩子聲音。
  
這幢安靜的屋子裡,電話會忽然響起,嚇我一大跳,然後電話答錄機裡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我是南樹,相機你買回來了嗎?想確認一下,好需要時來向你借來用,哈哈。」
……   
「我是南樹啦!模特兒請好了,時間約好了,下月25號出發,主題是『戈壁上的霓裳』。到時你帶齊傢伙到約定地點集合。」
……
我一整天的疑惑,他們為什麼願意對著一台機器說話?他,也叫風?
  
陽台上的陽光一絲絲褪去,屋子裡沒有了色彩。他回來了,身後跟著個女子。

女子一身紅色緊身迷你裙,高佻玲瓏。他扔下沉重的相機袋走進洗手間,她也跟了進去,洗手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還有女子的笑聲。
  
「認識你很高興,今天的外景照片我下次來取或者你直接寄到我公司裡。」她帶著他的古龍水香離開。
  
他把我從乾燥箱裡取出來,雙腿盤坐在床上擺弄著,旁邊放著小棉布,軟毛小刷,專用清潔劑。我仰望著他,長到耳垂的長髮自然順服,額前似乎不經意的幾縷挑染過的長髮令他充滿神彩,他不愛笑。我的御風也不愛笑,而且眼裡滿是悲傷。
  
入夜,我倚在枕邊,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窗外的月光灑在他臉上,如霜。他在睡夢中露出淺淺的笑容,那鋪滿白色雪末的墳前,這張臉一如御風的最後一抹笑容。暑夜忽然讓人覺得冰冽無比,我痛不欲生。
  
深夜,門輕敲兩下,打開,一個人掂著腳輕輕地走進來。我大驚,藉著月光,那是個穿著白裙的女子。「妳來啦?」他沒有轉身。女孩的長髮像瀑布一樣灑下來。有一股清香在遊走,那是熟悉的含笑花香。園子裡含笑花落,樹後飄著一襲白色麻衣。

六、
  
清早,她為他準備早餐,收拾屋子。他小心地把我放回乾燥箱。
  
「新買的相機嗎?你從來不買舊相機的耶。」
  
「偶爾看到,很喜歡,莫名的喜歡。」
  
「南樹在電話裡要借的就是這台相機?這台舊相機功能很好嗎?」
  
「是啊。但這台相機不借,她是我老婆,我才不借。不然妳叫南樹把他老婆借我用試試。」
  
一個枕頭朝著他劈頭蓋臉地飛過去。
  
「舞彤小姐,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要亂吃醋。」
  
他們從床上滾到地下,剛疊好的被子和床單扯了一地。
  
「我走啦,來時再電你。」她在他臉上響響地吻了一下。
  
房間裡殘留了她身上的含笑花香。
  
我是他老婆,我笑著落下眼淚,像御風贈我那塊開滿含笑花的花布時那樣。
  
幾天後,他把我裝進相機袋離開他的單間。嘈雜的人聲,車聲,然後是顛簸。我們在路途上,遠離城市。感覺周圍氣溫越來越底,到後來冷得齒輪直打顫。終於袋子的拉鏈拉開了,他把我取出來。周圍白的眩眼,冰天雪地。如果齒輪上有水氣的話,我的齒輪就要被凝固。他用雙手裹住我,不停地往我身上呵氣,他的體溫傳給了我,然後把我揣進懷裡。他的懷裡像春天,我聽到了他強有力的心跳。御風,為什麼我只是一部相機?今生我只是一部相機!
  
他一個人在雪地裡跋涉。有時我遭到突如其來的撞擊,那是他在雪地裡摔倒的緣故。我的取鏡器裡不斷閃過一幅幅美妙無比的雪景,他在空曠中嘶聲大叫,離開了城市,他快樂無比,他對著我喊,我要做那空中的鷹,風雪淹沒了我倆。前世那一夜的漫天雪末,堆積成連著天的冰雪了嗎?還是,我們就這樣一直在宅子外的雪地裡跋涉只是誰也看不到誰。只要御風走在前面,我不會害怕。
  
他總是把我抱在胸前,渾身最暖和的地方。

七、
  
城市,鋪滿塵土。
  
在他的單間,我待在乾燥箱裡,他生活在箱外的世界。
  
晚上,他把我從乾燥箱裡取出來,一番小心呵護後才入睡。白天,我待在箱裡靜靜地聆聽電話答錄機的對話,答錄機記錄著他每天做的事情、他的朋友。他是一個自由職業者,以攝影為生,還有,他的名字叫御風!
  
他的單間經常出入不同的女子,晚上他不鎖門時,會有一個身上散發著含笑香水的女孩悄悄闖入,他知道是她,他喜歡她身上的香水。
  
他叫我老婆,今生我只是一部相機。我的取鏡器裡閃著他的眼睛,鏡頭裡攝下的是他的風景。他聽著我的齒輪歡叫,數著金屬外殼上的花痕。通過鏡頭,他看到我看到的風景,我悉心洞察著他的視野,表達他的靈慾,誰說鏡頭不會說話?誰說他的攝影作品沒有語言?
  
我愛他,前世今生的御風。
  
今晚刮起了風,天空烏雲密佈,他已沉睡。深夜,門被打開,三個黑影闖了進來。進來的不是舞彤,我驚駭。我是台相機,沒法出聲。他們看到床上熟睡的他,然後躡手躡腳地四處摸索搜尋。
  
是小偷!
  
御風,千萬不要醒來!千萬不要醒來!
  
窗外閃過一道閃電,陌生人看到了枕邊的相機,屏住呼吸小心地走向床邊。



結局一、

「誰?」御風驚起,他滾向床邊想開燈。三個黑影撲了過來!
  
「轟隆!」天際驚雷,閃電狂竄,屋外下起傾盤大雨。
  
閃電中我看到了刀光,黑影亮出了尖刀!
  
混亂中我被撞飛。

血!白雪裡滲出了殷紅,染紅著墳前御風的白色麻衣,我肝腸俱裂,空中的雪花幻作千萬朵淺淺黃色的含笑。我在空中碎裂,相機鏡頭玻璃碎成寒星四射,他們射向了黑影,射向那把閃著寒光的刀!
  
屋裡飄來了陣陣含笑花香。三個衣衫不整的闖入者咽喉上都紮著碎鏡片,血流了一地……。

臨死前回想,愛一個人何苦,前世今生,後生種種,姻緣相聚,最終拆散,不停的輪迴下去。

上天為何要這樣蹂躪我倆,難道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這不公平,我愛他,他也愛我,命不該絕,緣不該斷,這不公平。

還會再輪迴,還會再有來生嗎? 乾笑著,我的生命如粉末般隨風逝去。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
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情為何物?每個人定義也許都不一樣,但心情卻不會是錯的……,看他人雙雙對對,自己卻形單影隻……,若未嘗試過箇中滋味,也許頂多是嚮往羨慕。但若已經試盡愁滋味,總會對這些情景有著深深的感觸……。

而這段愛情真正的意涵也許只有造物主自己才知道了。



結局二、

「什麼人?」御風驚醒,他滾向床邊想開燈。突然,三個小偷撲了過來!

「轟隆!」陰風怒號,雷電交加,屋外下起滂沱大雨。
  
閃電中我看到了刀光,黑影亮出了尖刀!

「別想動我的相機!要不然我就和你們拼命了!」

三人同聲:「就憑你?」話中帶有輕視的意味。

御風拿起了我,準備從他們身邊逃走。

三個人拿起了匕首往御風身上刺,他蹲了下來,巧妙地閃過。

一個小偷追了上來,正要突襲御風時,風說了一句:對不起了,老婆。

隨即「呀!」的大叫了一聲,把我的身軀狠狠地朝那個小偷的頭部砸了下去。

我只感到一陣暈眩,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的世界盡是一片雪白,除了白以外,見不到其他色彩,就像那一個下著雪的冬夜,御風倒在我身旁,身穿一襲白色麻衣。

雖然只是台相機,我嚎啕大哭,深愛的他居然又再一次的從我的生命中流逝。

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身穿白衣,頭戴白帽,全身被純白所覆蓋。

「咦?」這不是護士的服裝嗎?

所以我們現在在醫院裡囉! 我心中暗自竊喜。

聽隔壁床病人的說法,我昏迷後一名小偷刺向了御風,他當場倒地,那些小偷也真膽小,隨後即逃之夭夭。

後來御風哥哥被送進了這所醫院,老天有眼,小偷差一點刺中他的要害(心臟),只刺到了他的左手臂,傷口不深,應該很快就能康復了。

害我白擔心了一場,聽到這兒,心中千斤重的大石終於能放下了。

看著旁邊熟睡的御風,我也跟著滿足的睡去,心想:我時時刻刻永生永世都要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因為只要有御風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完】

鏡殺(上)

一、

潮濕、沉悶,這一個夏夜,空氣凝霜,蚊子和夜蟲從我身邊飛過,牠們越過高牆上那扇窗戶飛了出去。我凝視著那扇破碎的窗戶,透過殘缺的紅綠格子通花玻璃,外面好像有風,風裡響著蛙聲一片。
  
他們說這棟房子很不吉利,就用紅磚封住了屋子的所有窗戶,僅留下這一扇。冬天的一個深夜,強勁的東北風刮碎了這扇窗上的紅綠格子玻璃,玻璃落地的聲音清晰地劃破了整座空宅的沉寂。我看到窗外如蛇吐信般的閃電,窗格子上的玻璃映著清冷的光。
  
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夜,那棟房子比現在這棟還要大,一個人高的紅綠格子玻璃窗沿著園子的走廊一直伸到遠處的轉角。我從走廊踱到園子,潔白的含笑花落了一地,清香在冰冷的空氣中擴散,冬天快要過去了,我拾起一朵含笑花別在髮梢上,小小的花朵沉入髮絲,長髮擋不住含笑花的秀麗,卻能把一抹清香落在髮絲裡,伴我今夜入夢。園子外傳來腳步聲,母親與一位我從沒見過的陌生人走了進來,我心想:這麼晚了為什麼還會有客人?他們擾亂了我冬夜賞花的心情,我轉身欲走。
  
「靈兒,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快過來,這是你的樹寒哥哥。」
  
「樹寒哥哥?」我向他點了一下頭,心裡滴咕:好像沒聽說過有這門親戚。他也向我點了一下頭,就跟著母親穿過走廊進屋裡去了。
  
家裡的親戚我總是分不清誰是誰,也沒差,反正母親每次都會說:靈兒,這是你的誰誰誰,我跟著叫就不會錯。可是,這個樹寒哥哥好像以前沒有見過呢。
  
清晨,園子裡傳來「嘩─嘩─」的掃地聲,可是落葉依然紛紛落在剛清掃過的地上。
  
「早。」在園子裡掃地的是樹寒。已經找不到昨晚一地的含笑花,只剩下一地的枯葉。
  
樹寒身穿白色麻布長衣,只是抬頭看了我一下,就低下頭繼續掃著地上的敗葉。那一雙無神的目光,蒼白的臉頰一如他身上的麻衣。「嘩─嘩─嘩─」他漸漸走遠,我出神地看著遠處落葉中的一襲白衣。
  
房間的銅鏡前,我取下髮梢上的含笑,褪下身上那件紅梅碎花旗袍。銅鏡裡,樹寒在落葉中抬首的一瞬間,清秀的雙目似有淚光,眼神空洞。我換上一件素白的真絲旗袍,這樣能分擔他的悲傷,還有他身上的蒼白。
  
山坡上新起了墳頭,母親說:「靈兒,那是你從未見過面的姨媽,你樹寒哥哥的母親。」
  
「我可以過去祭拜嗎?」咦?為什麼家裡沒有人提起過這位姨媽?
  
「當年你爺爺說了不認這個女兒,哎,說起來幾日也說不完。妳先過去吧。」
  
我踩著鬆軟的沙土,把點上的香插在墳頭。

「姨媽,樹寒哥哥會常來這裡吧?以後我也會常來。」
  
我把帶來的含笑花撒在墳前。「姨媽,希望你能喜歡這些花兒,還有樹寒哥哥也能喜歡。」


  
二、
  
夜裡的月光隨著冬天的消逝逐漸變得柔和,院子裡含笑花的香氣越來越濃,花開盡後落櫻繽紛。樹後有一襲白影,花落在長髮上,落在地上,無聲無息。
  
「靈兒,妳怎麼總穿一身白衣,我要帶孝,妳……」樹後的樹寒說。
  
「我要和樹寒哥哥一起帶孝,直到你脫下麻衣。」
  
「不必了。這塊花布送給你,找裁縫做成衣服應該很好看。」說完,白影往院外走去。
  
手上的花布還留存著樹寒的體溫,藉著月光,我攤開它,純白中開著數不清淺淺的黃色含笑花。我笑著落下了眼淚。
  
漆黑的墳前蹲著一個白影,痛苦地慟哭,荒野淒淒,在清冷寂靜的夜裡讓人戰慄。
  
「妳來啦?」他沒有回頭。

「聽到哭聲,就來了。」我揉著因為天黑看不到路不小心跌倒擦傷的手掌。

「剛才風帶來了含笑花的香氣,我就想,是妳來了。」

「姨媽她很美吧?」我傻傻地問。
  
他的背又在激烈地顫抖。
  
我向著墳前的白影走去,風吹起了身上的素白旗袍,裙擺揚起腳下的塵土。我輕輕地托起他的臉,蒼白的臉上佈滿淚痕,把他的頭放進懷裡,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希望能化解他所有的悲傷和不幸。
  
他拚命地哭,他說他想她,他希望她把他一起帶走,他不要一個人寂寞。
  
我開始嫉妒土下的她。
  
家裡的丫鬟悄悄說,這些天裡,半夜時都會有兩個穿白衣的女鬼在院子裡飄來飄去,可能是含笑花樹的魂魄在顯靈。
  
過了一些天,家裡的人議論,有人看見山坡上的那座新墳前,半夜裡出現兩個白影,還傳來似笑似哭的聲音。
  
我在樹寒房間裡看到姨媽的畫像,畫上的女子束著髮簪,髮簪上垂下一串玉珠子,珠子旁邊的瓜子臉蛋淺淺地笑著,身姿顧盼,手上輕搖一把小圓扇。
  
原來姨媽真的很美,他們一點都不像母子。
  
園子裡的含笑花已落盡,樹下,遠遠地一束白影往山坡去了,我知道那是樹寒,他又去看她了。我穿上披風隨後跟了上去。夜裡的天空掛著稀疏的星辰,半個人高的雜草被風搖得唏唏響,上墳的路在夜裡走熟了,我不會再摔倒,也不害怕,因為樹寒就在前頭,有他在,我就不會害怕。空中飄下薄薄的雪末兒,這是冬天就要遠走的訴別。揚揚的雪末中傳來一陣陣低泣,悲淒將雪末碾碎,墳上蓋了一層銀白。雪末中流出湧動的腥紅,染紅著潔白的麻衣。他像往常一樣蹲在墳前,身子倚著墓碑,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淚痕,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愁苦,嘴角掛著我從未見過的笑容。「樹寒!」身上的披風撲倒在地,無數朵開在銀白中淺淺黃色的含笑花落在染紅的麻衣上。樹寒留給我唯一件的東西,就是那塊花布做成的旗袍,而旗袍上的含笑花由淺黃變成了殷紅。
  
花開又謝,鏡碎了,紅塵不知何時滅成灰,倘若空靈處還有一絲絲游離,那是我生生世世的祈求,但─願─有─來─生。




三、
  
我只能從這扇支撐著幾塊殘碎玻璃的窗戶看到屋子外面的天空,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默默地度過了數不清的寒暑春秋,我在這座不知空了多久的屋子裡,身上蒙了厚厚的塵土。虛空中回想前世種種,鉛華洗盡,唯有那個一身白色麻衣的男子,依依稀稀,他的名字叫御風。
  
我以這樣的姿式靜臥了多久?不知道。這裡一直沒有人來過,窗外也像這裡如此破敗嗎?想起那件開滿含笑花的旗袍,風姿裊裊,可是旗袍早已不知落在何方。我又在亂想了,即使世界上最華麗的衣裳對於我來說已沒有用處,因為我只是一台老式傻瓜相機,如果沒有人捧起的話,連臥姿都一直這樣不會改變的相機。
  
一隻蜘蛛爬了過來,開始繼續他昨天的網。網破了又織,織了又破,他沒有半點怨言地每天爬上他的網繼續著同一個動作。起碼他能自由地爬到他想去的地方,而我只能這樣靜臥著。我感覺著身體裡的每一個齒輪,許多年沒有轉動,但好像都完好無損,身上塵封的出廠銘牌表明著我是一台做工精緻、名貴的老式相機。
  
今生,我只是一部相機。
  
有一天,兩個小偷闖入了這幢久無人煙的老屋。其中一個小偷在角落發現了我。他用髒兮兮的袖子往我身上擦了又擦。他們在這幢房子裡幾乎一無所獲,憤憤中把我裝進袋子裡帶走。我就這樣離開這座不知道待了多久的房子,還有那扇紅綠格子窗戶,最後一眼望向它,眼前浮現園子的長長走廊,伸長到轉角的一片紅綠格子窗戶,闌珊中一襲白色麻衣。

小偷跌跌撞撞地走出宅子,嘴裡一遍又一遍地罵三字經。越走越遠,那片蛙聲越來越小,我在袋子裡什麼都看不見,陪著我的只有無盡的漆黑。

四、
螞蟻一樣的人在門外川流不息,人、汽車、自行車,匡匡當當一串串跑著遠去。有人從門口進來,背著光看不清臉面,一個個在我身前晃了又晃,又朝著門口走出去融入一片光亮中。
  
這是一家位於市中心的舊相機售貨鋪。櫃檯裡都是舊的專業相機,看的人不多,買的人更少。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老頭,精瘦,駝背。老頭每天把玻璃櫃裡的相機一一取出,用軟布逐一擦拭。我已經煥然一新,金屬外殼散發著淡啞的光。
  
店裡只有老頭一個人,看貨和買的人都不多,老頭很清閒,一個人的鋪子裡沒有人同他說話。

我環顧四周的相機,大部份古老陳舊,也許當年風光無限,如今乏人問津。
  
門外,揚起的灰塵像沙瀑,風塵中走出一個人,走近,踏進門裡。背著光的臉面晃呀晃,他站在玻璃櫃前仔細地看。老頭上來招呼:
  
「先生要買舊相機?」
  
「是的,看看。」
  
「想買什麼樣的相機?」
  
「Nikon。」
  
「吶,這邊幾台都是Nikon相機。」
  
一張臉向我靠近。
  
「我可以看一下這台嗎?」
  
老頭把我從玻璃櫃裡取出交到他手上,一種異樣的感覺貫穿了全身,一絲絲若有若無。
  
他舉起相機轉身,從取鏡器中往店外看,臉迎向門外的光亮,一張黝黑的臉龐,留著長髮,額前的頭髮挑染過,眼睛在取景鏡前眨呀眨。
  
「這種舊型號的相機現在市面上不多了。」老頭說。我又被放回原來的地方,他什麼也沒有買。
  
幾天裡他來了幾次,每次老頭都熱情地湊上去,雖然他總是漫不經心地看,可能老頭只是寂寞地想找個說話的人。
  
最後一次,他從錢包裡拿出一疊鈔票,指著我說,我要那台。
  
老頭臉上的皺紋綻開了花。 「看來先生是識貨的主。要不要我幫你包起來?今後相機使用上有什麼問題,可以拿回來,我幫你檢修。」
  
我被裝進袋子,跟著他走出店門,眼前越來越亮,亮得眩目,我與他融入五光十色的陽光中。

《佛略特老爺爺的眼藥水》下篇

《佛略特老爺爺的眼藥水》下篇


※            ※            ※


三、冬之冰霜

『冬之精靈的腳步慢條斯禮地接近,更北邊一點的地方應該已經開始下雪了吧!萬物都染上一層灰濛濛的陰霾,樹身上的葉子也都搖搖欲墜,枯葉鋪滿樹根,乾枯的樹枝參雜其中,黝黑的樹幹正在悲慟,一陣陣的東北季風正侵蝕著大地上的一切,嚴寒從樹的表皮慢慢滲入內裏,沒有了樹衣的保護,樹只能抱著光禿禿的身軀瑟瑟發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樹枝上的鳥窩原本應該要生意盎然,但是現在卻空無一物,理應當在裡面棲息的羽鳥現在卻不知去向...。』

冬天的早晨總是來的特別晚,今天和往常依舊,就連太陽升上來也無法緩解這寒冬刺骨的溫度,在上學的途中,同學們個個雖然穿著臃腫的羽絨衣,但仍然凍得縮著脖子,匆匆地行走著,而我恰巧在打遲到鐘之前進入了學校。

一整天緊張兮兮,我雖然故作鎮靜,但還是被某些同學看出端倪,有如失眠的感覺在我身上翻滾,從夢中驚醒,但又被打回夢中,如此輪番上演了幾遍,我的精神狀況已經很難維持,等待真的是很漫長的一件事,而且一個不知道結果的等待更是寂寞,如果說在等待中我們會發現甚麼,那我只好失禮的說我甚麼都沒看到。早上買好的熱咖啡,店員好心的用厚紙板包好了給我,原本燙手的溫度放到下午也只剩下冰冷,現在還有半杯,我拿起來搖晃了幾下,實在是沒有胃口把它喝完,台上的地理老師如何生龍活虎、繪聲繪影的講解歐洲地理,我卻眼神渙散的將目光放空,一想到等一下要做的事我就狂冒冷汗,握緊雙拳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活像是困在黏鼠板上的那隻老鼠一樣,垂死掙扎。

當象徵著行動開始的下課鐘聲一響起,我提起平生最大的勇氣,起身而行。

「咦? 人咧?」我的心臟跳漏了一拍,縝密周全規劃好的計畫可不能就這麼失敗。

只見小羽和她社團的朋友快步走出教室,我只好從後頭追上去,側身繞過她們,我狼狽地問了她一句:「那個...,小羽,妳現在...有沒有空?」我想現在我的臉大概紅的像是熟透的大番茄吧。

「沒空!」宛如冬雷不偏不倚地劈中行道樹,惹得周遭的汽車警報器響個不停,這樣冰冷的話語刺痛了我的心,即便它很堅固,但也耐不住這樣的衝擊,第一層心房就這樣一片一片的崩解,耳旁還能響起碎片砸落地板的碰撞聲與破裂聲。

隨即,小羽掉頭就走,她旁邊的同學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好尷尬的跟了上去。

「我不能就這麼放棄!」腦袋中迴響著這樣的一個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固執,那麼努力不懈堅持著自己信念的我。

快步走到了樓梯口,我再度攔下了她們倆。

「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可以了啦!」我再度鼓起一生中最大的勇氣吐出此刻我唯一能掙扎的話語,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木一般,雖然不能確定是否安全,但因為是僅有的救命之物,所以死也不會放手。再沒有一個時刻我會比現在勇敢了吧。

「沒空!」我最後的理智也崩潰了,明明是與幾秒鐘之前相同的話語,這次的力道感覺更要強烈,像是蓄意地把玻璃杯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還帶著一些水珠,杯中其他的水已經氾濫成災,在地上匯聚成一片水漬。

一陣暈眩,我的心也筐啷一聲墜落在地面碎成一片,在地上狠狠地爆開,邊撿著散在地面的碎片,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痛、痛、痛,手指好像被劃傷了,但這比不上我的心痛,我哭了嗎?為什麼會有一點一滴小雨般的小水滴無助地掉落地面,玻璃也會流眼淚嗎?我想的太美了嗎?果然是不可能的呀。眼前的一切都好模糊,不管我怎麼揉眼,不管我揉到眼眶都紅了,那無力感還是襲上全身,倏地,一切言語都無法形容,心中那堪稱是銅牆鐵壁的防線也應聲倒塌。

現在失神的表情之下藏的是什麼容貌?

我不停的在現實與夢境中奔波,我不停的在黑夜與迷宮中尋找...。

「......真相不一定能讓人得到救贖,有時候,還是不知道真相比較幸福。」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這句話,現在的我感觸良多,事情的真相,往往都是帶來痛苦的成分比較多,所以就算別人不說自己也會知道是什麼結果,有人說傻子永遠過的比較幸福,因為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的我寧可當個傻子,這樣至少心不會痛,這種關係似遠似近,迷離朦朧,這只是痛苦,以及後悔莫及。

我只有呆立在原地這條路可以選擇,看著她的背影慢慢隱沒在三樓的轉角處。

妳沒有說出拒絕我的話語。我也沒有說出喜歡妳的這句話。

我們都沒有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或許是言語難以表達,或許是害怕會傷害彼此。

所以我們都沒有說,只有落日的餘暉在說話。

這夕陽真的好溫暖呀! 冬天還能嘗到這扣人心弦的溫度,還真是幸福。

「回去吧...」我只能這麼安慰我自己。

隔天,我們都沒有說話。


※            ※            ※


終曲、Forgotten Ophthalmic

『前幾個月家中大掃除的時候,我在翻箱倒櫃地整理儲藏室之中,偶然發現了一個驚喜。
那是一個用綠色和黃色刺繡的手工盒子,原本卡在儲藏室陰暗、潮濕的角落,我稍微用了點力才把它拔了出來。
外表的刺繡很整齊,可能是出自名家之手,邊緣處有點泛黃,還起了點毛球和毛線,上面寫著行雲流水的書法字,但我看不出來他在寫什麼。
小心翼翼的打開那搖搖欲墜的木盒,裡面有一張已經發霉的宣紙,還飄出陣陣的腐臭味,我擰著鼻子,繼續翻找東西,然後我找到了一瓶淺藍色的小瓶子,先不管那是什麼,從內裏的布局來看,有一點像是日式的規格,外盒長寬約2吋,高1吋,內盒略小了幾公分,就算從我外行人的眼光來評斷,也知道這是一個價值不斐、意義非凡的古文物。』

樹決定暫且不先告訴他的爸媽,打算私底下研究這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拿著那瓶藥水在手中把玩著,看著書桌上那張攤開的黃褐色宣紙,不僅處處斑駁,經過時間的洗禮也薄的像是一碰就要碎了,上頭寫的字應該是日文,書寫者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這段冥思苦索的文字,或許只有他自己曉得了,而內文中樹唯一看得懂的就是最後一行的兩個英文單字,由於用毛筆寫英文不怎麼合適,因此那特別突兀,而且這兩字可能很難書寫,造成了筆鋒末端墨色較深,這馬上吸引了樹的注意。

它上頭寫著: “Forgetten Ophthalmic”

趕緊上網翻譯一下這段文字,發現這是張說明書,而且那淺藍色的液體原來是眼藥水,紙上描述了它的歷史與用途,發明這瓶藥水人名叫佛略特,原本住在歐洲的他,在他死後輾轉奔波的傳來傳去,當中已經更替過很多代的主人了,值得注意的是,曾經這瓶眼藥水消失過幾個世紀,但是後來有紀錄的地點便來到了日本,從此之後這瓶眼藥水便在日本境內四處流竄,而現在因緣際會地來到了樹的手中。

樹靈機一動,馬上跑去探問一下這個東西的真實性。

「欸,媽?」

「什麼事?」

「外公是日本人嗎?」

「是呀。聽說是後來因為戰爭才過來台灣的。」

「喔~原來呀。」

「那外公有帶什麼東西過來台灣嗎?」

「這個...我不清楚耶,外公的東西我都堆在儲藏室了,所以我也不知道。」

「那好吧。」

「你問這個要幹嘛?」

「喔。沒事啦,無聊問問的。」

恩。看來這份古物的真實性是頗高的,樹把眼藥水的瓶子和那張破舊的宣紙小心謹慎地放回了盒子裡,然後將它塞到書桌抽屜的深處,因為它的功能並不實用,所以暫且先擱著。

只是樹沒想到......,沒想到將來會有一天要用到它。

從那天之後,羽鳥和樹幾乎都沒在交談過,羽鳥好像刻意迴避,而樹也沒那個勇氣去找她,彼此因為迴避對方,關係日漸疏遠,時間帶不走悲傷,強顏歡笑都只是一時的偽裝,即使是虛偽的過著日常生活,也只是讓自己受更大的折磨,命運真的很愛捉弄人,如果每個人都能自由自在地愛上一個人,那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痛苦都能解脫吧。如果時光倒流,就能選擇不與羽鳥相見。可是,時光會倒流嗎?但是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樹可能還是會選擇相見,因為誰也無法抗拒心的選擇。人生裡很多的事情都是在時間裡逐漸變得無有痕跡。可是,更多的記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淡忘,就像留在樹上的刮痕,只能是時間越久遠,痕跡越清晰。那是留在心裡的無法抹去的傷疤,也許時間久了,會麻木,但是不會消失。說不定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會把它拉開,它仍舊鮮血淋漓,痛到無以復加。

很快地,高一下也結束了,也該面臨分班選組的問題了,由於羽鳥選的是文組,但是樹選的是理組,兩人要相見的機率更低了,升上高二後,雖然在走廊上偶爾還是會碰到面,但羽鳥都把樹當成陌生人,連打招呼都不屑,逕自地走過去。

而樹就獨自扛著那份悲傷,這是他自己對自我的懲罰,然而這也是唯一救贖。

「我做錯太多事了...。」這就是樹的懺悔。

為了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樹有時候也會刻意繞去羽鳥的班級,看看她在同學朋友中開懷大笑的容貌,沒什麼理由,因為能凝視著她就是樹最大的幸福了。

只是......,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那瓶淺藍色的眼藥水還安穩地放置在樹的抽屜深處,閃耀著黯淡的光芒,如同心中的色彩般,像是在向他招手,像是在魅惑人的目光,看著看著,會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然後進入美好的夢鄉,醒來之後什麼都不必煩惱。


我踏著沉重的步伐,如負重擔般慢吞吞地移動身軀,心情與秋後即將問斬的囚犯相去無幾,已經看不見希望閃爍,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要用什麼模樣去呈現,只好緊閉雙唇,屏住呼吸,兩眼放空;死刑犯把四肢的主控權繳給了帶頭的獄卒,而我則是將之交給不經大腦思考的運動神經,頹廢的走路方式和漫畫中心情低落時的黑線條籠罩在我的背後,只差雙頰再凹陷一點就成為殭屍了,如此全身無力毫無朝氣的我來到了羽鳥他們班前的走廊。

恰巧羽鳥也走出了教室,當下看見我,她臉色馬上一沉,登時快步欲走,我雖然心力交瘁但有一件必須完成的使命驅使我的身體向前邁進,再一次,繼那次傷心欲絕的事件後我又攔下了她。

「你還來找我幹嘛?」她一臉勃然大怒的問了我這句話,被我拉住的手還不停地想要掙脫。

「我不是來討妳挨罵的,雖然我不知道後來我們的關係為何變成這樣,但是也該結束了,我不想再看到妳迴避我,我也不想再這樣痛苦了想起妳了,如果說我們各自都退一步,讓彼此好過一些,就妳提出一個命令,我提出一個請求,從此都不再相見,好嗎?」

「你還不懂嗎? 我已經說過我們不可能了!」

「這個我就算再笨也知道,我只是在等妳的回應而已...」

「對不起...」

「為...為什麼...妳要道歉? 道歉的...應該是我才對呀!」看到羽鳥這樣,我也不知所措了。

「其實我也覺得一開始我們的關係很好,但漸漸的,我的感覺淡掉了,從我知道你喜歡我之後,我慢慢的不知道要如何和你相處,不知道要如何看待那時名為朋友的關係,但是你積極的行動讓我不知道怎麼辦,拒絕你也是,不拒絕也是,所以我沒辦法正面的回應你,深怕會毀了那一拉即斷的關係,但是你還是努力不放手,明明我都講得那麼白了,只要當個曾經同班的同學就行了,但是...但是,你真的很執著,即使我知道你後來不怎麼再注視我,但你的心還沒變對吧?只要還有機會你就會不顧一切的繼續下去吧?這樣會讓我討厭你,我唯有用更強烈的情感去對待你,你才有可能放手,這樣你懂嗎?」

「恩...」我腦袋裡亂糟糟的,一時間只能含糊其詞的回應這個字。

「所以,就當我妥協了吧,我命令你不要再想起我了,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了,重新開始尋找自己的歸屬吧,我並不是那隻帶給你幸福的青鳥,這樣你做得到嗎?」

「恩...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的...」我終於要吐露出最後的言語了,現在的心情已經沒有先前的緊張了,因為這個使命一定要達成。

「那...,小羽,這是我最後的請求,這瓶名為“Forgotten Ophthalmic”的東西是瓶眼藥水,在上古時代由佛略特(Forget)研發出來,它可以了結斷腸人的心肝,了結愛戀者的思念,更可以了結這世上一切的悲傷。雖然我沒辦法細細詳述這經過,但若是要讓我們都能從這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卻又痛苦難耐的關係之中解脫出來,那就只能這麼做了。」我心中雖然不捨,但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時間是陰冷的午後,手中的藥瓶在顫抖,如果這份感情已經到了盡頭,最後能做的就只有放手。

回憶的確是痛苦的根源,它遠遠比每天臨睡前回顧檢討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來的更痛苦,它們日積月累,彷彿來自埋藏於幾千萬年的地層下,雖然深不見底,但並不是空無一物,它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存在著,揮之不去。

「我會一直喜歡妳的,就算妳是那樣地對我......」

暖暖的,柔柔的,好舒服的感覺,綿密溫熱的觸感拂上我的臉龐,這是我第一次那麼近看她的臉,她的手也好溫暖呀,一握起就不忍放掉,好想持續這樣直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沁涼的藥水慢慢地滴入眼珠,起初會有一些刺痛感,但是我知道旁邊有羽鳥在,所以還是表現出自適的感覺,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也覺得視力慢慢的消逝,觸手可及的光亮漸漸地消失了,這感覺並不討厭,我開始默數曾經的美好,我會記得一開始我們的打情罵俏,我會記得妳氣嘟嘟發怒的臉,我會記得妳焦躁無奈的模樣,我會記得那天下午日落的光,光線中塵埃飛揚的畫面,我會全部記得,因為這是我必須做的。雖然說難過是無法避免的,但是我覺得這才是幸福吧,因為......我最後看見的是妳。

心中有股溫暖的感覺,過往許多美好的回憶現在全部湧上心頭,我已經了無遺憾,佛略特發明這個東西的用意就是如此吧,讓自己在失去記憶前將最後一眼看見的人事物好好烙印在眼角膜上,或許哪天消逝過的記憶會突然攻上心頭,但這並不是眼藥水的效力失效,而是因為刻印在心臟上的凹痕是永恆不滅的。

數分鐘過後,我睜開眼抬頭凝視了羽鳥的雙眼,那瞳孔依舊如此的美麗,但兩旁流出了淚水更讓我不捨,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吧,身體無法克制地往她的臉靠近,我們倆同時閉上了雙眼,再一次睜開,就真的是最後一次了,當四目再度相對的那一倏忽之間,羽鳥說出了這句話。

「謝謝......」

然後,一切都不復存在,我們從此就是陌生人,連一點交集都沒有的路人,也就不會有情感的折磨了,希望妳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歸宿,我暗自地默許。

兩道反向而行的背影,從此之後,沒有再交會過......。

“Forgotten Ophthalmic”再度消失於這個世界,或許哪一天,它還會再出現。


※            ※            ※


後記、

阿阿阿阿阿,終於打完了耶!終於到了後記這個可以隨意發揮的天地了,呵呵!

前幾個月我在網路上隨意瀏覽時,靈機一動想到了這篇小說的原始架構,雖然說把眼藥水這種物品賦予遺忘的功能是我後來才想到的,中途還更改過原先的設定,但是能讓我突發奇想有這個想法也真要謝謝那位網友。

Forgotten Ophthalmic,我將之命名為忘卻眼藥水,雖然說ophthalmic本來的意思好像不能指眼藥水,但就求你們大發慈悲的假裝看不懂吧(笑)。使用者要找一名對自己有相當重要性的人來幫忙實踐,但是自己點自己沒用喔!不要問我這個欠揍的問題啦。然後就請她幫忙吧,反正這也只是最後一次了,使用者務必要有一定的決心,不能中途反悔,因為這是佛略特老爺爺留給我們人類的最後救贖,使用完畢後自己會慢慢地失去記憶,但是這毫無大礙,因為在這之前已經好好記住了那張臉,那雙眼,那抹唇,所以畢生毫無遺憾,而協助你的那個人,在使用者與她四目相對之後,也會失去對使用者的所有記憶,留給雙方嶄新的天空,這樣彼此都能獲得解脫,拋棄苦不堪言的過去,重新開始,邁向未來。

就是這個理由,讓我想提筆寫下這篇小說。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想要遺忘的過去吧!但是它總會盤旋在腦中,想甩都甩不掉,因此在夜深人靜,小屁孩都上床睡覺掀上衣抓癢流口水的時候,自己卻在那裡獨自啜泣,這又何苦呢?雖然我應該沒這個資格去說別人啦,所以我才要創作出這篇小說實現自己的心願,替人們實現心中未完成的夢,譜出連作曲家都嘆為觀止的樂曲,這才是小說家的職責呀,我也期許我總有一天能夠達到那樣的目標。

最後,請容許我留下謝詞。

感恩願意奉陪這部拙作到這裡的各位,提供我小說意見的幾個同學、替我畫了張插畫的好朋友、幫我校稿以及嗆我的不具名同學。

也要謝謝至今以來一直陪伴、關懷我的人,也要感謝那個讓我成長許多的人,妳看到了嗎? 這就是我的答覆。

阿,還要再度感謝現在還在看的陌生人,如果沒有你的收看,那我寫出來是寫心酸的啊? 阿哈哈,沒有啦,在此,我獻上十二萬分的感激。

「那麽……這(眼藥水)在哪裡才能買得到呢?」

「啊! 這位仁兄你運氣真好,我這裡正好有一瓶。」

或許,總有一天你也會需要用上這瓶眼藥水。

《佛略特老爺爺的眼藥水》上篇

《佛略特老爺爺的眼藥水》上篇

謹在此以這篇小說,獻給我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願各位都能快樂的過每一天。
【如果覺得胡鬧,請嘲笑吧。】
【如果覺得溫暖,請微笑吧。】
【倘若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在這哭哭笑笑中度過就好了。】



序曲、

希臘遠古時代的記載是這樣的,宇宙中最早生出了卡奧斯(混沌)、胸脯寬大的蓋亞(大地)、塔爾塔羅斯(地獄)和埃羅斯(愛)。

之後蓋亞單性分裂出了烏拉諾斯(天空),他也成為她的丈夫;他們生下了第一代的泰坦,共有六位男性,其中較知名的是克羅諾斯然後還有六位女性,在其之一名為瑞亞;克羅諾斯出生之後,蓋亞和烏拉諾斯再也沒有生育任何泰坦,此後出生的是三名獨眼巨人和三名百臂巨人。

克羅諾斯閹割了他的父親,成為了眾神的統治者和所有其他泰坦的領袖,而他的配偶是他的妹妹瑞亞。不久後,父子之間的鬥爭的問題再度出現,這次是克羅諾斯被他自己的兒子宙斯推翻。

宙斯長大後,從父親那邊救出自己的兄弟姐妹,他們聯合起來,一同對抗父親與泰坦族。

戰爭進行了十年,幾乎要毀掉宇宙,但始終分不出勝負。後來宙斯聽從祖母大地女神蓋亞之意,前去拯救被囚的獨眼巨人族和百臂巨人族。為了報答這份恩情,獨眼巨人送給宙斯閃電火,百臂巨人則在戰場上奮勇作戰。最後終於戰勝了克洛諾斯。

在瓦解泰坦統治後,新的眾神系統終於得到確立。在希臘眾神中最重要的統治階層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他們生活在奧林匹斯山,受到宙斯的直接統治。

數百年之後,天神宙斯駕崩在即,祂將祂的王位傳給了阿波羅─祂與女泰坦勒托生下來的正統繼承人,原本這紛紛擾擾的事件就應該在此結束,但其實在這背後,還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們都知道,希臘眾神也擁有人類的七情六慾,當然宙斯在天神之間是出了名的風流,雖說已經有了正室,但在外頭祂還偷生了兩個孩子。

為了不惹神閒話,宙斯只好立阿波羅成為新任天神,然後將剩下的兩個孩子流放到人間,並賜予祂們特別的天賦,以求生存。

傳說中,當時的地球分成了三塊大陸,分別是奧丁大陸、盤古大陸、拉姆大陸,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佛略特掉到了盤古大陸,女孩迪絲斯則落到了奧丁大陸。

自此,天神宙斯駕崩,由祂的兒女繼承祂的遺志。

祂的孩子中,阿波羅得到了宙斯八成的神力,他是光明之神,從不說謊,光明磊落,在其身上找不到黑暗,也稱真理之神。佛略特被賦予了「遺忘」的能力,而迪絲斯則獲得了「蠱毒」的能力,後來成為歐洲黑死病的製造者─「瘟疫女神」。

佛略特被給予的任務就是運用祂的異能幫助人類,遺忘掉悲傷的記憶,忘卻掉心中的痛苦,「回憶是痛苦的根源,能夠忘記是一件幸福的事」,藉由佛略特的協助,人類可以淡忘悲痛,重振旗鼓,迎向未來。

聽說,在佛略特去世後的幾個世紀,祂在死前煉製而成的唯一遺物"Forgotten Ophthalmic",出現在東方的大陸上......。


※            ※            ※

一、夏之回憶

『樹扎根在地表上,吸取陽光的精華,汲取大地的養分,這本該是一段枯燥乏味的生長過程,但在某一個春季風和日麗的午後,飛來了一隻全身雪白的小鳥,從此,漫長的白日、陰冷的黑夜,都有婉轉啁啾、低吟淺唱的鳥囀聲,有了羽鳥的陪伴,即便有狂風暴雨、山呼海嘯也都不足畏懼,因為羽鳥總是會盤旋在他的身邊。
漸漸的,樹喜歡上了羽鳥的溫柔,喜歡她的陪伴。』


「欸,小羽...妳幹嘛不理我呀?」樹心生疑問地問。

時間往前推移,畫面有如幻燈片般回到高一剛開學沒多久,導師將樹和羽鳥排在第一排靠講桌前方左邊的兩個位置,由於兩人國中雖然只是些微認識,但是升上高中後剛好分在同一班,所以聊起天來也比較容易,因此他們的感情好到羨煞旁人,故此班上的同學早就把他們當成一對來看待。

很快的,高一剛進來,懵懂無知,硬撐著裝著成熟的新生們,也緩緩地長大成人,以為很多事都已經看透了,但其實只是沾到些微皮毛,還來不及洞悉這一切,卻很快地也過去了半年了,時間從來不曾駐足下來回頭瞟一眼我們。

今天,羽鳥不知為何,從下午開始就不怎麼理樹,感到了有點不妥,樹開始追著羽鳥窮追濫打。

「哼!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為什麼啦? 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自己心裡明白啦!」

旁邊的同學又在譏諷著,「啊,小倆口又在吵架啦!」、「唉唷,小情侶又在打情罵俏了!」這樣酸溜溜的聲音此起彼落。

「閉嘴!」兩人同時大喊。




樹那笨蛋,中午和其他同學去吃飯,居然沒來陪我,我不生氣才怪...。
以前他只要一下課就會在我身邊繞來繞去,現在把我拋棄了,好像只要稍微的不把他抓緊,他就會越長越高,越發越壯,一不注意,那已經不是我能看得見的背影了...。

「我可以坐在妳旁邊吃飯嗎?」
開學那天,第一次聽到樹問的話就是這句。

當時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沒有人可以搭話,印象中這個人好像跟我同個國中,因此我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允諾了。

從此之後,幾乎每個中午他都會做到我的旁邊來,我並不排斥,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有時候,會有其他同學也覬覦這個位置,但樹每每都會露出不願讓位的表情趕走他們,那模樣傻嘟嘟的,十分可愛,使我無法棄他不顧,所以最後又是他坐在我的旁邊,看著電視播報令人瞠目結舌的新聞,感到乏味時就聊起同學間的小八卦。

剛進高中那年的冬天,西伯利亞不知是怎麼的,滿肚子有話要說,憋住很久了想要一吐為快,不吐還好,這一吐便造成了南部地區養殖漁業的大虧損,也對全台的民眾帶來冷冰冰的細雨和冷颼颼的強風,那陣子,醫院和診所的掛號數多不勝數,醫療收入大幅提升。

「真搞不懂這麼冷的天氣幹嘛還要來上學?」樹一早來便唉聲嘆氣。

「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嗎?」我故意這樣刁難地問道。

「呃...呃,當然想呀!」他的兩頰浮現紅暈,連耳根子都紅了。

「哈哈...」我邊逗弄他,邊欣賞他那張不好意思的臉。

話說回來,今天還真的是很冷呢! 「冷」這個字是有困難用言語形容的,頂多只能加個副詞變成「超冷、爆冷」,如果要說得具體一點就是從冰庫裡拿出刻意放進去的鐵湯匙往臉上貼一樣,起初會有點冰,但慢慢的身體也就適應了,話雖如此,這種天氣還真的只有留在室內會比較暖和一些。

中午吃飯時間,我從蒸飯箱裡拿出了自己帶的便當,而樹則是先去合作社買了湯麵,然後我們才坐在一起吃。

「喏,這個我不吃,給你。」說著說著,我把紅蘿蔔丟給了樹。

「這很營養耶,妳還真是偏食呀。」雖然這麼說,但樹還是馬上吞下去了。

「要你管。」不知怎麼的,我感到雙頰有些發燙。

短暫的午餐時光很快的流逝了,打了午休鐘聲後,每位同學都是乖寶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小憩。

「唉唷,忘記帶外套了...」我心中暗叫不妙,這時大部分的同學都睡了,也沒辦法去跟別人借。

「只好先將就點睡了...」我無奈地想著。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夢中有一襲暖意來自背上,這舒暢的感覺直接流入我的心坎裡。

這一覺睡得很沉,有種特別的味道催使身體入眠,那是一股熟悉已久的味道,待醒來後,我往左邊瞄了一眼,發現樹早就已經消失無蹤了,當下才想到下午第一堂課是外堂課。

我將披在自己背上的外套拿了下來,撫過表面毛料的紋路,一往情深地凝視了一會,便把它穿上,霎時間那股窩心的味道又撲鼻而來,使我的心情也跟著蕩漾了起來。

一到了美術教室,樹早已經在那裡和其他同學嬉鬧聊天了,我走到他身旁,正打算還外套時,沒想到他先開口說話了。

「沒關係,妳放學再還我就可以了。」

我只好靦腆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就一直穿到放學,途中好幾次我看他很冷的樣子,要還他卻說沒關係,真是的,你也要照顧你的身體呀。

結果隔天那個笨蛋,感冒了。

過往的記憶浮上眼前,心中那股溫煦的感覺又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來,但沒幾秒鐘卻又湮滅到不知何處了。

「欸,樹...」

「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 你欠打喔!」

「沒...沒有啦。」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生氣嗎?」

「嗯...剛剛我拍妳的頭? 呃,不對,啊~我沒幫妳買午餐?」

「吼! 你這個笨蛋!」

羽鳥火冒三丈地跑開了。

「啊...喔...抱歉啦!我中午有點事嘛!妳也知道我社團很忙的呀!」樹努力的辯解。

從後面追上了羽鳥,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羽鳥息怒,即使他不知道這麼做也只是徒勞無功。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這聲音帶點哽咽,小到連蚊子都聽不見的呢喃迴盪在空氣中。

「為什麼感覺已經慢慢的淡掉了呢?」


※            ※            ※


二、秋之喁語

『羽鳥的純白身影,穿梭在藍天之中,看起來很快樂,雪白色的翅膀拍打著空氣,繞著樹飛舞,振翅高歌。進入了秋天之後,樹身上的彩衣已褪成了黃褐色,秋風枯寒的吹拂,颯颯地樹顫抖,颯颯地羽鳥安慰。
羽鳥喜歡這棵樹,棲息在樹頂,築個鳥窩,每天拾些枯枝落葉,讓它成長。』

不知道為什麼,這陣子上課都不怎麼專心,習慣趴著上課的我也一直看著右邊。

烏黑色的長髮,沒有說非常凌亂,但也沒有梳直,總有幾根頭髮違抗地心引力地向上蜷曲,那宛如秋水般的眼睛十分可愛,眼神中有著不可測的魔力,定睛凝視一會就好像會被吸進去那無邊無盡的眼眸之中,外表看起來沒有戴眼鏡,但其實她都是戴隱形眼鏡,臉蛋生的很勻稱,給人很溫柔的感覺,跟她國中的樣子雖然沒有差多少,但氣質好像又更提升了一些,手中拿著在無印良品買的橘色水性筆在國文課本上揮灑著筆記,個子雖然不怎麼高,但是卻擁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最重要的是她每做一個動作,微笑、轉身、抬頭、眨眼,都會有一種香味飄散出來,還沒靠近,這股芳香就襲面而來,既不是天然的花朵香,也不是人工的香水味,別有一種奇芳異馥,沁人心脾的感覺,是一種很純淨的香味,一種很清新的味道,這就是所謂的體香吧。

偶爾小羽會不經意的轉過頭來看我,都會害我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在害羞什麼,只能故作鎮定地假裝在上課,看著黑板,不敢直視她的臉。


「欸,樹....」

「哈囉,你在嗎?」羽鳥還在我面前揮手。

「阿,喔,恩,在呀。」完了完了,不小心看她看著看著看到出神了...。

「你在看什麼呀?」羽鳥鼓著漲紅的臉說。

「沒呀沒呀...真的只是發呆而已啦...」哇靠!現在心臟跳得好快。

「是嗎? 你剛剛那樣很像色老頭耶...」居然被她這樣說,現在我真想挖個地洞跳下去呀。

「沒啦! 我在想事情啦! 真的!」好尷尬唷,怎麼還不下課呀~

「真的嗎? 好啦,不鬧你了,借我立可帶。」妳還是帶著疑問的語氣呀!!

「喔,好哇,拿去~」我只好故作豪放來掩飾心中的湧動。


怎麼到現在才發覺這份心情。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開始喜歡待在羽鳥身邊,開始喜歡羽鳥的陪伴,開始依賴羽鳥的存在,開始喜歡上了......羽鳥。

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就被她的名字(本名)震懾住了,當時腦袋只想著怎麼會有人的名字那麼好聽,到後來才聽國文老師說,這種夢幻的名字好像只會在瓊瑤小說裡面出現,如詩文詞藻中流露出的典雅,如銀河仙女吐露出的濕漉氣息,字字珠圓玉潤,從名字裡面就可以些微猜測出她的內在,如果你是一個不認識她的人,第一眼看見這個名字也會有很好的印象吧。

而羽鳥不但人如其名,還活像是一個天籟呈現在眼前,霎時間,在我不注意之時,我已經成為在台下聽演奏的觀眾,高山流水的琴音使我渾然忘我、如癡如醉,情不自禁地我有股慾望想走到鋼琴旁邊,我也知道演奏時是不該起身的,但我就是無法克制我的身體,一階一階的跨上台階,我悄悄地來到了羽鳥的旁邊,聚光燈下我凝視著羽鳥那張細緻的側臉,此刻的我只想獨自擁有這份演奏。

時節已接近晚秋,殘蟬還在那裡歌唱,這鳴叫聲這麼悲哀,從白天叫到夜晚,到五更寒冷的天氣,我的意志都被叫斷了,這首悲歌,可能是敘事詩,也可能是抒情詩,在這寒風蕭瑟令人憔悴的季節裡,垂死掙扎的蟬就算看盡了一年的花開花落、月盈月虧,卻已經衰老多病了,翅膀已飛不起來了,沒有幾天,牠的生命就要結束了。

儘管羽鳥的歌聲很美妙,但終將曲終人散,而我想說的話卻還逗留在嘴邊,膽怯的不敢說出來。

「也差不多該行動了吧!」

看著月曆上某個用特大黑字印刷的日期,我握著紅色簽字筆的手屏氣凝神地在上面畫了一個圈。

只是風大了些

東北季風的冷冽
絲毫不構成威脅

夕陽西斜 迎合清輝
只不過是風大了些
燭火只動不滅

風中爆發的迸裂
並沒有使我殘缺

只是風大了些
還可以勇敢追隨




《2011.3.16 9:19PM 於臺北 月齋 筆》

今夜無人成眠

這樣的夜晚究竟該聽什麼才好呢?就聽歌劇吧?
費加洛婚禮又太超過了,那是在講初夜權的故事,
我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拉美默的露琪亞嘛……
又是政治婚姻的故事……

結果我選了《杜蘭朵公主》。
不斷斬殺求婚者的公主和愛上公主的異國王子——一時衝動閃電結婚的故事。

雖然音樂老師這學期才教,
但是我在以前就聽過這首歌了。

韃靼王子被公主的美貌深深打動。他決定要向公主求婚,
當他走向銅鑼並要敲打三下表示要娶杜蘭朵公主的時候,
三位大臣挖苦他說:你還是好好保住你的人頭,趁早回到你的國家去吧。
流亡國王帖木兒也勸告兒子打消這個念頭。
雖然三位大臣、帖木兒、柳兒多次勸告王子,
但是王子已經下定決心,任何人都勸說不了。

王子三次大叫公主杜蘭朵的名字,衝向宮殿門前的銅鑼,
敲打了三下,宣佈了向公主求婚。在宮殿陽臺上觀看的杜蘭朵公主接受了王子的挑戰。

然而王子簡簡單單的就回答了公主的三個謎題,皇帝堅持誓約是「神聖不可侵犯」,認為公主一定要按照誓約嫁給王子。
正當公主悲痛萬分之時,王子向公主提出了一個謎語:
「如果在日出前你能說出我的名字,你就可以處死我。」
杜蘭朵公主接受這個猜謎提議。皇帝國王也向眾人宣告希望王子在天亮時能成為他的駙馬。
於是公主向全城下令——

  今夜無人成眠——給我徹夜查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儘管沒有被公主下令,今晚的我也難以成眠啊!

  因為下星期就要畢旅了呢!這個月很忙,沒有時間多想其他的事,那也沒什麼,我早已經習   慣。
  滿心的期待畢旅的到來,段考已經考完,成績也逝去如流水,這是我的快樂時代。

欸,從那天也快過了一年了吧!快要對周遭的事物沒感覺了,這樣的軀殼讓我好厭倦。
現在打著網誌、逛著臉書,還不敢加妳,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了嘛!
但我覺得我已經沒在那麼懼怕了呢,幹嘛要怕從樓上經過?幹嘛要怕從妳身旁經過?
反正就這樣吧,維持現狀就好了,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擔心那些,就只能投入讀書之中。

蹲坐在電腦前的我沒有發出聲音。雖然陷入沉默,但無論我們之間還隔著不知是戈壁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還是敘利亞沙漠,卻依舊有所牽繫。

不管再久我都會等的。就算等到天亮也無所謂。
反正我們還年經,而且我都等了兩年了。
只要仔細思考,回想過去的種種,
然後給出屬於我們的答案就好。

我再次走到音響旁,重播卡拉夫王子的詠歎調——以妳聽來若有似無的輕柔音量。

那是這樣的一首歌——

  當曙光破曉時,我只能貼著妳的芳唇訴說。

  我的吻將打破沉默,

  使妳成為我的人。


王子決定以真摯的愛情去打動杜蘭朵公主冷酷無情的心,他的一個吻點燃了公主心中的愛情之火,她希望王子帶著這個神秘的愛離開,再不要提出什麼問題,但是王子最終卻把自己的真名「卡拉富」告訴了公主,他的命運已掌握在公主的手中,可以隨時被處死。

是妳嗎? 如果遇到對的人,我的性命也可以交出去。

不管妳以前是怎麼樣又怎樣,如今我把感情全放在妳那邊,我決定採複利計算,等妳把它提領出來。

今天我應該要開心吧! 這次的二十七號,我並沒有哀傷。

畢旅晚會的表演我很期待呢,

這是最後的玩樂時間了,總有一天大家會各奔東西,
只要有相逢的信物。
只要有永恆的愛戀。
只要那是對的人。
時間便是無限的,一愛即是萬年。

夜幕低垂之後,黎明時分到來,杜蘭朵公主卻和卡拉富王子一同走到皇帝面前,
杜蘭朵公主宣佈她知道王子的名字,王子的名字就叫「愛!」眾人齊聲歡呼這對新人。


「今夜無人成眠! 今夜無人成眠! 即使是妳啊!」


2011/3/27 Nessun dorma...All fined.

獨居動物

無限的黑暗吞噬了心中的悸動,連我空虛的權利也都掠奪,空洞的心臟,跳動著我的寂寞。

偌大的房間毫無生氣,冷氣機乾扁的運轉聲,秒針敲破空氣的滴答聲,一股突出的氣息來自床上,有一個生物窩在那裡,剛剛似乎抽動了一會。
從噩夢中驚醒的我坐起身子,雙手雙腳還在不聽使喚,牆壁上掛著的時鐘揭露了現在的時間。

大腦還處在未開機的狀態,鑿開腦袋可能還會發現神經細胞還在偷懶,半夢半醒的不想起來,如果你問我問題我可能只會歪著頭傻笑。接著,右手食指蠕動了起來,一顆背滿氧氣的紅血球順著微血管滑進了食指末梢,緊接而來的二顆十顆幾百顆紅血球依序滑下溜滑梯,進入右手的其他手指,好像能動了一些,但是這樣還不夠,還不足以喚起我的清醒,掛壁時鐘「答」的邁進了一小格,劃破剛才靜謐的時空。

好想大叫,嗓子卻發不出聲,使我不禁懷疑此刻我是否真的從夢魘的手中奪回身體的主導權,不爭氣的捶著床鋪,看看四周,空氣寧靜的很不自在,想從之中挑出什麼矛盾,感覺這裡少了什麼,事實上卻又完美無缺。

這種刻骨銘心的感受呼之欲出,卻在嘴邊逆流回去,頭痛的快要炸裂,但無論我做什麼都徒勞無功,身體不聽我的話,無視我的脈動,在這掙扎之際,一股冰霜冷冽的寒氣襲來,我記得沒有把冷氣溫度設定的那麼低,那怎麼會那麼冷?這一定是自己內心的觸動,有一根筋不太對勁,破壞了我的生存感,體溫系統失衡,把溫度降到絕對零度。

滾燙的血液流暢地巡迴身軀一圈,體表較淺的動脈魏顫顫的搏動了幾下,一種很深的領悟襲擊了我,我也墜入那深層的寂寞之中...
原來是這種這樣呀...這個地方只有我在...

坐在床鋪上,我一點一點從腦袋裡迷茫的大海之中,找回破碎的意識,感覺很昏沉、壓迫,窗簾掩不住窗外的陽光,一煦一煦地刺進眼縫中,我知道我在等待,等什麼?我說不出來,但至少有了一個目標,也許是野獸的本能在作祟著,我覺得自己突然有點力氣,努力嗅著寢室裡的空氣,希望嗅出任何值得我行動的氣味,但還是一無所獲。

就算有人按了門鈴,我也會裝作不在,這裡現在是我的地盤,不是誰都可以進來,我只需要自己一個人舔舐這種滋味,寂寞如同字面上的意義,不需要二個人共同分擔。在這裡我是我的信仰,也是唯一的神。

獨來獨往,甚麼感覺,我說出來你也不明白,孤單感像安全帶綁在我的身上,沒有一個同類在這裡,沒有人帶和我同樣顏色面具,沒有人和我用同樣的方式去思考,也許我很孤獨,我很寂寞,但我意識到了這點,越想越堅定自己的信念。

不想出門、害怕出門,這個世界已經醜化,外頭的人們自顧自地奪取他人夢想,自己卻又喜怒無常,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多近也不願多一句交談,只會憑感覺、憑嗅覺,不敢憑印象,總是以說謊為保衛,很習慣的面對人先做表面,而自己卻又永遠無法讀出對方心裡的盤算。

雙手挖掘著空氣,我需要一個出口把心中的情緒發洩出來,那份激動在心中持續翻攪,看似快要爆發出來。

「嗷嗚......」我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嘯,把潰堤的情緒奔放出來。氣喘吁吁又帶著困頓的表情,我這隻披著人皮外衣的灰狼動起了腦筋,思考混亂的心情、存在的意義,這些感受總是無來由的,說不定這是我性情使然。

我突然明白,這種感受不可能只有我獨享,一定也有一個同類,在遠方、在附近逡巡著,不可能只有我在,不需要親自招呼他們,我們都是獨居動物,說不定這些夥伴也有一樣的感觸,也在寂寞的過著禮拜天。

「嗷嗚......」 遠方的咆嘯宣示了另一隻狼的存在,謝謝你告訴我,我並不寂寞。


牆壁上的時鐘又「答」的跨出了一小步,我翻過身子,繼續睡覺。







【2011.10.5 PM09:04 於夜自習 By 月齋】

月齋極短篇─黑白黑



「藥物濫用成癮。」他是這麼對我說的。



起初行為和身體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狀況,漸漸的,手腳以及臉部會出現一些暗沉的斑點,心神不定、躁動不安,精神萎靡、眼神不振,但偶有不尋常之亢奮及無意義之行為。



「阿,把嘴巴張開、再來是將眼球對準我指的方向。」那名穿著白色醫生外袍的男子拿著手電筒一一檢查。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從這之中將能獲得什麼?而這前方又有什麼路標?」我以冷漠的眼神凝視著男子叫我看的地方,一面牆,一面以純白磁磚砌成的牆,上面有一道裂痕,像是曾被一把斧頭狠狠劈開過。



我伸手觸碰口袋裡的一罐藥,一位名為大頭的同學給我的,年紀和我相仿,身高不高,約莫是165公分左右,總是穿著潔白無瑕的制服出現在學校,骨瘦如材,令人不禁想像或許一陣大風就能將他吹翻在地,眼眶凹陷,除此之外作息跟一般人一樣,是個不會讓人多看兩眼的人。



有天放學後他這麼叫著我,「你是跟我很像的人。」我心中狐疑著,但是又有點像是剛出生的雛鳥,莫名的顫抖襲上我身。



「你是不是也看得到...那平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見他嘴角彎曲成使人發寒的弧度我不禁後退了一步。

是的,他們有時出沒,像是影子般匐在地上,有時躲在天花板的角落,有時映在窗戶的倒影,又有時我一轉頭就會見到他附在我身後的空氣中。



於是大頭將這罐藥交給我,有股感覺促使著我吞下一粒,「哈......哈......哈......」,喉嚨很癢,但是卻又無法止歇,只能用著這樣的氣音,試圖改善症狀。但是眼前的視野突然明亮開朗,天空的顏色,是這樣子的嗎?我過往怎麼沒見過?花草的色澤是這樣的嗎?飛鳥的叫聲是這樣的嗎?微風的觸感是這樣的嗎?很多事物都令我的五官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不再無趣......。



於是我嘴角對著那片牆泛起微笑,我嗅到了那團黑影中有著熟悉的味道,以大拇指推開蓋子,我從裡面倒出了最後一顆藥丸,服下,那男子轉眼間變成講台上的教師,叫我注視的牆面─黑板密密麻麻的版書,粉筆灰飄散在空氣中,空氣中昏沉的氣氛瀰漫在學生之間,我看得到,每個同學頭上的一團黑氣。



突然一陣暈眩感襲來,面揚著天花板昏過去,再次醒來,不,不會再醒來了,冰涼的椅子觸感也不會再感受到了。



潛伏著,而現在我正在你背後看著你,潛伏著在黑影之中。











【月齋極短篇─黑白黑】